从去年底至今,三四千斤棉花一直堆在家中,盐城市大丰区西团镇新中村六组农民董加余无比焦虑:今年的棉花苗早已栽下,而去年摘的棉花,还不知何时能出手。
棉价低,卖棉难,轧花厂成了晒谷场,纺织企业难以为继……自从2014年,国家取消连续实行3年的棉花临时收储政策后,棉价回归市场。需求萎缩,棉价下跌,令拴在这白色产业链上的棉农、棉企倍感迷茫,何去何从成为待解难题。
棉价连跌
种植面积减一半
“去年底连续阴雨,我家13亩地只收棉花3000多斤,已经遭灾了,没想到价格又跌到脚底下。棉贩上门,每斤2.9元,后来就剩下2.2元,保本都难!”5月20日,70多岁的董加余瞅着家中棉垛很苦恼,“年前,棉贩子索性不收了。就这价格,他们也白忙,赚的钱连油费都不够。”
“棉花价格越低,贩子越讲究。棉花堆放久了,质量肯定下降。”新中村一组农民朱加安去年种植13亩棉花,价格每斤2.9元,一共卖了1.2万元。“每亩地成本1100元,产值不到千元,亏本!”他怀念2014年,当年一斤棉花4元多,他种16亩棉花,净赚1万元。
棉价最高峰在2010年,当时一路飚到每斤六七元,棉花加工企业、纺织企业纷纷抢棉。盐城市经济作物技术指导站站长周日明介绍,为防棉价大起大落,2011年,国家推出棉花临时收储政策,3年后该政策被目标价格管理所取代,棉价回归市场调节。2014年、2015年,江苏棉花补贴为每亩206元。3年“临储”,全省棉价在每斤3.5元到4元,而且一年比一年便宜。对棉农而言,如果不算人工成本,4元基本不亏,3元保本,但3元以下肯定亏本。
去年棉价创五年来最低。忙了大半年还倒贴,许多棉农不再种棉。新中村一组去年10户种棉,今年只剩两户,面积不过10亩。朱加安今年一株棉花都没种。而同村六组去年50多户种棉花,面积约250亩,今年只有5户种棉花,面积仅30亩。
在西团镇描花村五组,谭明凤家麦田里套种的棉花苗已有筷子高。从4月初开始浸种整田打营养钵,夫妻俩一直没能闲下来。“种棉花最费人工,除草打药采棉,要忙到11月底才结束。”他家15亩地,近二三十年全种棉,今年终于减了3亩。新中村三组刘关权也“识相”,今年种了8亩棉花,比去年减少一半。
棉农大量退出,导致种棉面积急剧缩减。全省棉花种植集中在盐城、南通、徐州,去年面积约120万亩,今年面积降幅较大。“十二五”期间,盐城种棉面积分别为:170万亩、120万亩、100万亩、70万亩、40万亩,今年只剩20万亩,但仍占全省面积的四成。
打工两月
挣回一年种棉钱
棉价“跌跌不休”,令棉农百般纠结:棉花,究竟能不能种?谭明凤希望了解“国家政策导向”,他感慨,棉花越来越难卖,价格回升希望渺茫。“种棉花不划算,但国家每年都给补贴,这不是又在鼓励我们种棉花?”
对于棉农的疑惑,周日明解释说,国内棉花临时收储,价格成本高,管理费用大,加上进口棉的冲击,国产棉高库存亟待化解。国家“十三五”规划对全国棉区布局作出调整,将原“西北内陆棉区、黄河流域棉区、长江流域棉区”三大棉区,调为“新疆棉区、沿江沿海沿黄盐碱滩涂棉区”两大棉区,面积均稳定在2500万亩。盐城将把优质棉田从内地向沿海转移,建设盐碱地植棉基地,利用棉花改良盐碱地。
今年,西团镇农技中心农艺师杜干华一下村,就经常被棉农拦住问“不种棉花种什么好”?
董加余、谭明凤想种玉米、种大豆,但这两年价格也不行。“一亩玉米最多收千把斤,去年价格只有8毛,一亩毛收入400多元,工本一减等于零。而种一亩大豆,亩产300斤,价格2.2元,就是种10亩,两季纯收入也难超千元。”新中村三组农民刘关权想种蔬菜,但一时拿不定主意:大棚投入大,本钱成问题。去年村里长冬瓜的农户赚了不少,但不知道今年行情如何。
“棉花价格放弃棉农,棉农也将放弃棉花。”杜干华说。农村大量劳动力转移,种棉花的基本是老弱病残。许多农民一辈子种棉花,把它当成一门手艺,赚的是功夫钱,现在一下子断了还不太习惯。
不种棉了,朱加安的老婆到附近工厂上班,每月工资两三千元。刘关权跟着村里的老板外出搞绿化,每天工钱150元,两个月就能把种棉一年的收入赚回来。而董加余等更多棉农,因为上了年纪进不了厂打不了工。
棉农转型几多迷茫。周日明认为,棉农改种其他作物,各地需做好配套服务,及时提供市场指导和技术培训,引导棉农理性种植,防止大家种什么都“一哄而上”。
棉企“保命”
轧花厂成晒谷场
棉农“折腾不起”,棉花加工企业同样历经阵痛。董加余记得,镇上曾有6家轧花厂,后来没生意,家家关门,有的成了晒谷场。
西团镇老板董涛投资200多万元,办过两家轧花厂,每年收购加工棉花300万斤。他说,“好年景能挣30万元,但这几年走下坡路。前年,收200万斤棉花亏40万元。去年,我只收100万斤,亏20多万元。越做越亏,今年不开机。”
棉花市场持续低迷,纺织企业压力也不小。大丰曾是棉花大市、纺织大市,位于西团镇的腾龙纺织公司曾是盐城市乡镇企业行业排头兵。在腾龙车间,48岁的陈兰正手脚麻利地接线头,这个动作她重复了28年。“高温、高湿,苦脏累,工资低,年轻人不愿干。”公司总经理包进锋坦言,工人都是45岁以上,年龄老化,后继无人。
过去的腾龙,加工棉纱,再卖给布厂。公司当时一年用棉4000吨,以本地棉为主。近几年,腾龙专做来料加工,每吨赚加工费7500元。“2005年,大丰还有纺纱厂32家,现在剩下一半不到,度日艰难,我们算是保命吧。要养活200名工人,保证现金流不断,如果算上机器折旧,每年至少亏200万元。”包进锋很无奈。
江苏新盐纺集团有限公司曾有6家棉纺厂、织布厂,所产棉纱、布匹免检出口。近几年,企业快速萎缩,产能仅及当初一个车间,纱锭从14万降到3万,工人从1.4万减到400人。公司只接来料加工,年加工5000吨棉花,每月亏损几十万元,勉强维持生计都难。
作为腾龙的生意伙伴,大丰海达纺织有限公司每月将500吨棉花送进腾龙,经过色纺加工成特色纱销往广东。海达公司法人葛永洪说,海达是大丰唯一做特色纱的,客商相对稳定。
本地农民种的棉花,纺织企业是否愿意收购?射阳县双山公司每年收购本地棉花2000吨。但这样的企业,在盐城并不多。这是为什么?葛永洪坦言,“海达用棉要求极高,除了几十吨进口配额外,主要靠拍储内地棉、采购新疆棉。本地棉花价格虽低,但质量不达标,我们基本不用。”董涛介绍,本地农民种的棉花,不分收分拣,杂质多,整体品质差,每吨价格还比进口棉高1500元,纺织企业看不上。
“盐城目前种植的转基因抗虫杂交棉属于高品质棉,但散户种植都以统货销售,整体品质很难达标。”周日明说,盐城正在沿海滩涂试种优质棉,盐碱地植棉等新技术已取得突破,亩均增收400多元。